陶渊明在酒坛子边写下:寓形宇内复几时,曷不委心任去留。胡为乎遑遑欲何之?
意思是,人生在世,寄身于天地之间,还能活多久呢?为什么不顺从自己的心意,任凭生死去留呢?为什么心神不定,还想到哪里去呢?
人活一世,就像春雷炸响时划亮的火柴,倏地就灭了。
跟田埂上的狗尾巴草似的,青了黄,黄了又青。可咱们这颗心呐,总也填不满。
小时候光着脚丫追拖拉机,举着竹竿捅马蜂窝。
偷邻居家地里的番茄,裤兜里揣着黏糊糊的知了猴。黄昏里炊烟一起,满村都是娘喊娃吃饭的吆喝。
后来背上行李挤绿皮火车,想着升职加薪,想着买房买车。
酒桌上喝到吐还要赔笑脸,加班到凌晨看见早点摊支起煤炉。
展开剩余75%结婚时要凑三十桌的体面,孩子上学得抢学区房的号。
等到头发花白,公园长椅晒日头,看广场舞大妈扭腰。
盼着孙子周末来吃顿饭,存折上的数字再多添几个零。床头柜摆满药瓶,却惦记着年轻时没爬完的黄山。
您瞅这满大街的行人,哪个不是揣着心事赶路?
早点铺的油条涨了五毛钱,菜市场里为两块钱吵得脸红脖子粗。外卖小哥闯红灯摔了餐盒,蹲在马路牙子上抹眼泪。
要我说啊,活着就像赶大集。有人抢着称猪肉,有人围着看耍猴,有人蹲在墙角卖鞋垫。您要是总惦记着集散了能带走啥,那可就白来这一趟了。
活拧巴了觉得自个儿像旱厕里的苍蝇,嗡嗡乱撞找不着出路。
活通透了才发现,炒花生米就酒也有滋有味。
阳台上种的朝天椒红了,隔壁老张头送来新腌的酸菜,这就够乐呵半天的。
您爱追名逐利尽管追,爱摆弄花鸟虫鱼尽管摆弄。
想当官就穿正装打领带,想流浪就背帐篷走川藏线。
横竖最后都是赤条条来去,那些个虚名钱财,能带进棺材板咋的?
来这世上走一遭,酸甜苦辣都得尝尝鲜。生孩子疼得咬碎牙,送爹娘走时哭哑嗓。
被兄弟坑过,也让陌生人暖过心窝子。这些个零零碎碎,凑起来才叫过日子。
想起《活着》里头福贵说的:鸡长大了变鹅,鹅长大了变羊。
咱们人啊,也就是这么一代代扑腾。
当年在纺织厂干活那会儿,车间主任总念叨:别把日子过成机器,该喘气时得喘气。
最近重读《定风波》,突然咂摸出点味儿来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您说古人愁的这些,跟咱们现在有啥两样?不过是换身衣裳换个场子,该操心的照样操心。
等咱们都成了灰,后生们照样为彩礼发愁,为学区房打架。
所以啊,蹲马路牙子吃烤串时多撒点孜然,听见喜欢的歌别憋着跟着嚎。
看见中意的人就去搭话,摔跟头了拍拍土接着走。日子就像老棉袄,补丁摞补丁才暖和。
收音机里咿呀放着评弹,我抿了口茉莉花茶,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,在长江轮渡上遇见个姑娘。她辫梢系着红头绳,眼睛比江水还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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